刑侦夜话IV：偶像秘密（下）
编者注：前情请看《刑侦夜话IV：偶像秘密（上）》。
7
和郑耶娜相比，孙彬的死更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，谁也没有预料到他会出事。侦探社的身份从局内人变成局外人，一下子尴尬起来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”金煜愁眉苦脸地走来走去，他们进不了现场，就跟这些蹲守在外面的媒体记者没什么区别。
这时，公寓里走出来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，金煜记性好，一下子认出是昨天在邮轮上见过的刑警。对方径直朝他们走过来，客气地冲陈海峰点了点头道：“我们队长请你上去。”
陈海峰心下了然，想必是刚才的电话起了作用。裴从安住在十一层，这里租金高环境好，每层只有三户人家，还都是大格局，想必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对门发生了什么。
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，刑侦队长竟然是个四十多岁，短发干练的女人。她正在窗边打电话，听见身后的动静儿，便朝陈海峰招了招手道：“老梁的电话，你来说两句。”
陈海峰接过手机，顿了顿道：“队长，是我。”
“你小子，离职了就别瞎喊。”梁栋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，他脾气还是老样子，劈头盖脸先是一顿数落，才叹口气道：“我跟海城的易队还算有些交情，你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就帮，别添乱给我丢人现眼。”
“放心吧队长。”陈海峰挂断电话，把手机还给易队。
后者什么都没说，只塞过来几副手套。女人看上去高冷得很，路过米苏时倒是稍作停顿，目光锐利道：“两年前你还以法医的身份来局里做过交流，怎么？野路子更有前途？”
米苏闻言怔了怔，垂下眼道：“承蒙易队还记得，不过我很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。”
女人冷哼一声，没再说什么。不过有了她的默许，陈海峰也参与到调查中，众人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间屋子。
孙彬的尸体歪坐在沙发上，他生前腹部受伤，血染红了沙发流到地板上，凌乱的沾了血的脚印一路延伸到厨房。看样子，像是受伤后才走到客厅，最后失血过多死在这儿。
厨房还倒着一具尸体，墙上、地上，甚至是厨具上都有大量喷溅的血迹。年轻男性身中数刀，想必就是那位富二代方孝琨。
而另一位当事人裴从安，此时正坐在卧室的床上。她看上去吓坏了，做笔录的警员不得不一边提问一边小心安抚。
陈海峰退回客厅，现场的证物已经收集完毕，警方正在采集指纹鞋印。易队虽然态度冷淡，但显然很信任梁栋，又间接地相信陈海峰，因此后者拿起证物袋时，她也一言未发。
“叮”一声，手机响起消息提示，众人的目光霎时集中在陈海峰手上。
陈海峰嘴角抽搐，他还什么都没干呢，偏就这么巧。金煜凑上来瞧了瞧，咦了一声道：“是app的推送，提示充电宝已租借两小时，扣除费用十元。”
“这是孙彬的手机。”易队走过来，从其余证物中找出一个灰绿相间的充电宝。这个共享app在海城十分常见，甚至裴从安租的公寓楼一层大厅里就放置着充电宝租借箱。
“不对。”陈海峰皱着眉，突然说道：“有问题。”
众人听得莫名其妙，唯独易队跟着点头，终于拿正眼看向陈海峰：“说说你的看法。”
一般人租借充电宝，都是在附近固定的活动范围内，方便随时归还。且往前倒推两个小时，正是他死亡前后的时段。因此，孙彬的充电宝多半是在公寓楼下租借。
“可这就说不通了。”陈海峰瞥了眼卧室，面无表情道：“按照裴从安的说法，她曾向孙彬求救，后者既然着急赶来阻止方孝琨，怎么会还有心情在楼下租充电宝。”
孙彬的做法不合乎情理，裴从安或许撒了谎，这其中还另有隐情。
为了证明陈海峰的推断，警方把电梯的监控录像重新审查了一遍。果然孙彬在跨进的瞬间，低头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充电宝，似乎在确认有没有正常充电。
除此之外，之前注意到但没有过多联想的细节，也被重新点了出来。当时和孙彬同时上楼的，还有一对儿小情侣，在电梯上行期间，孙彬似乎极为短暂地摇晃了一下身形，又很快扶着铁壁站稳，继而往情侣的后方躲了躲，侧过身去。
负责监控的警员脸色发白，紧张道：“对不起易队，我以为他只是没站稳，所以没跟您汇报这个细节。”
其实也不怪警员，从视频看上，确实像孙彬自己没有站稳，因为同时乘坐电梯的另外两人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。即使现在来看，也只是显得有些可疑，并不能把这个小插曲和凶杀案联系在一起。
众人皆一头雾水，陈海峰突然拍了拍警员的肩膀：“能不能放大，我想看一下女生手里的瓶子。”
就在孙彬做出异常举动前，监控里可以看到，女孩从包中取出了一瓶饮料，那是一瓶葡萄味的果汁，在电梯顶灯的照射下鲜红通透。
“这有什么问题？”金煜揪了揪头顶的小辫儿，茫然道。
“我觉得可以向孙彬的家人证实一下。”陈海峰没搭理金煜，反而看向易队道：“如果我没猜错，孙彬应该患有晕血症。”
家属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，结果不出所料，孙彬真的有晕血症。这也就解释了，为什么郑耶娜被杀时作为经纪人的他躲得远远的，且看上去状态极差。或许正是受了昨天的影响，他在电梯里看到女孩儿喝番茄汁也会短暂晕眩。
可这又带出了另一个问题，孙彬的晕血症这么严重，根本不可能连捅方孝琨数刀。
陈海峰与易队对视一眼，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卧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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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口供看，裴从安难脱嫌疑。之前易队虽然对她的的说辞产生过怀疑，但以裴从安的体型委实难以反杀两个成年男人，更别提伪造现场，因此这个念头也仅仅就停留在了怀疑的层面。
现在回过头细想，如果这不是一次临时起意的凶杀，而是一场策划已久谋杀，甚至和郑耶娜的死扯上关系，或许当时在场的就不止裴从安一人，还有杀死郑耶娜的凶手。
“这不对吧。”有昨天在现场的警员小声反驳道：“裴从安不是也被凶手推下船，差点儿淹死在海里。”
“你看到有谁推她了？”陈海峰挑眉，边说边往卧室走，面无表情道：“我们赶到时甲板上空无一人，不管是蒙面男还是推下水，从头到尾都是她的说辞。”
“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，顺藤摸瓜总能得到些线索。”他没有刻意降低声音，因此卧室里的人也能听到，就像是在故意吓唬谁，陈海峰冷声道：“杀人罪和包庇罪，后者虽然要坐牢，但前者可是死刑。”
死刑……裴从安此时正站在窗边，表情复杂，当她转身对上众人的目光时，眼里闪过一丝决然。
“没错，人是我杀的。”裴从安盯着陈海峰，咬牙道：“你说的都对，唯独一点，从头到尾都没有帮凶。”
裴从安想杀方孝琨，已经想了很久。不过她一直在等待机会，都说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，裴从安知道对方一定会上钩，便跟孙彬隐晦地表达出成员们相继出事后，她想借机上位的野心。
经历了邮轮事件，孙彬正愁Unicorn受此影响，接下来会丧失大批粉丝甚至被雪藏，没想到不开窍的木头有一天也能主动找到自己。
虽然方孝琨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，但后续如果资金足够的话，避一避风头她们还能再出来活动。于是孙彬牵头，把方孝琨约到了裴从安家。
“我杀了他，再打电话给孙彬，告诉他事儿办成了，一起吃个饭聊聊投资。”裴从安讲到这里，面露得色，勾了勾嘴角道：“孙彬半点儿都没有起疑心，果然上当了。”
关于晕血症这一点，裴从安昨天在邮轮上的时候就知道了，因此她才有把握能制服孙彬。
而邮轮上发生的一切，从最初的骚乱开始，就是她在捣鬼。短信是第一步，为了把Unicorn成员与粉丝的视线隔开，最好再调出一部分人手去控场。接下来裴从安自己跳海，把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，伪装成受害者，制造混乱散播恐慌。
“一环扣一环，很精彩。”陈海峰抚掌，眯起眼道：“我相信你所说的话真假掺半，但是郑耶娜从失踪到被害的这段期间，你都跟我们在一起，根本没机会杀人。”
“你在保护谁？”有人反应过来，高声质问道：“用这么拙劣的借口！”
裴从安身形晃了晃，脸色苍白的几乎泛出了青色。她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要解释什么，又发着抖往后退了几步，目光不经意间飘向几米外的床。
陈海峰心底涌出不安，忽地发现一个问题，裴从安是不是……离窗户太近了？不只是他，易队也反应过来，她不动声色地朝裴从安靠近了几步，准备把女孩儿拽过来。
“别过来！”后者很快发现了她的意图，飞快打开窗户，半边儿身子探了出去。
众人吓了一跳，没想到裴从安敢跳楼，这可是高层，掉下去绝对摔个粉身碎骨。易队摊开双手，带头往后退，警员们不敢轻举妄动，只放缓态度劝说。
“人都是我杀的。”裴从安胸口剧烈起伏，扶着窗沿的手微微颤抖，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。可一双睁圆的微微泛红的眼睛里，却充满了决绝：“我杀的，因为他们都该死！”
陈海峰暗道一声不好，伸手朝女孩扑去，不过已经晚了，裴从安闭上眼往后仰身，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里。
风从空荡的窗户吹进来，冷得金煜打了个哆嗦，他下意识走到窗边朝下看去。尸体坠落在空地上，四肢扭曲成奇怪的姿势。
裴从安死了，这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进展。
“你在干吗？”
金煜闻声回头，发现陈海峰正在翻床头的梳妆柜，没有任何收获后，又很快把目标对准了整张床。易队站在他旁边，没有上前阻止，但脸色不太好看。
“裴从安临死前看过这个方向。”陈海峰把手伸进枕套里，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体，便把东西抽出来，那是个很厚且陈旧的牛皮本。
他随手翻了翻，朝易队道：“我想她看的就是这东西，一本日记。”
9
日记看上去有些年头了，蝇头小字几乎快写满整本。这倒是意外收获，或许裴从安到死都没有说出的秘密，会从这里找到蛛丝马迹。
陈海峰戴着手套，随意翻开一页。
「10月11日，加入Unicorn整整一个月了，其他人看上去都不是很好相处，尤其是那个叫周美荷的女生。更让我担心的是，很快就要出道了，可孙大哥说大家毫无默契……」
“这不是她的日记。”易队只听个开头就明白了，这是昨天在邮轮上被公开的吴悦茵的日记，所以郑耶娜的死果然与裴从安有关。
日记很厚，吴悦茵在加入Unicorn前，已经写了不少内容。陈海峰一幕三行快速翻阅，虽然忽略了不少细节，但至少弄明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——裴从安的动机。
“我靠！原来她们是亲姐妹！”金煜代表在场所有人发表了感言：“太狗血了，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。”
裴从安的真实身份，竟然是吴悦茵的亲生妹妹。不过日记里没有写她们怎么会分开，跟着不同的父母生活，只有吴悦茵反复自我强调的，要挣大钱把妹妹接到身边来照顾。
写到日记的最后几页时，吴悦茵的状态已经非常差了，在团队成员的霸凌下，她怀疑自己患上了抑郁症。
更可怕的是，吴悦茵临死前，还遭受了富二代方孝琨的纠缠和强暴。难怪周美荷跟郑耶娜曾经偷听到吴悦茵被男性电话骚扰，这或许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她是来复仇的。”陈海峰合上日记，看向空荡荡的窗户，面色凝重。
从从刚才到现在，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。从日记上看，最初带头霸凌吴悦茵的人是周美荷，如果凶手连郑耶娜都杀，没道理放过周美荷。
但后者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，其他成员们也不知道她的去向，甚至连父母都联系不上。警方不得不做最坏打算，周美荷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。
不过，这不代表所有人的想法，至少陈海峰认为，人还活着的几率是很大的。
裴从安在得知真相进入女团，前后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，如果凶手只为杀人，早就可以动手。悉数这两天发生的事，对方似乎更在意引起轰动，让目标身败名裂地死亡。
目前最重要的，是揪出另一个凶手，只有他身份曝光，或许才能出现新的线索。
“易队，我想回邮轮再看看。”陈海峰摸着下巴道。
昨天场面混乱，为了保护坏现场，陈海峰并没有仔细查看周围情况。警方接手后，更是直接把他们赶下了船。
这样堂而皇之地质疑刑侦队，众人都替他捏了把汗，却没想到易队只随意挥了挥手，就转身去处理别的事情了。陈海峰心里清楚，易队相信的不是他，而是梁栋。
案发后，邮轮就停在了港口，管理人员提前接到了警方通知，侦探社四人拿出身份证后，顺利进入了邮轮内部。
“杨哥和米苏，你们去案发现场检查一遍。”陈海峰说罢，朝金煜招了招手道：“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。”
其实陈海峰并没有抱太大期望，虽然昨天负责现场的不是易队，但刑侦队有这么个队长，下面人肯定也不是吃素的。
不过生活中总会出现惊喜，细心的杨克在查看完郑耶娜被杀的舱房后，还把整层摸了一遍。最终，他在不起眼的角落里，发现了一张安检过的见面会门票。真正的粉丝不会来这里，因此这张票十有八九就是伪装成粉丝混进来杀人的凶手的。
四人汇合后，杨克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陈海峰二人。金煜捏着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，突然咦了一声：“你们看上面这串数字，尾数09很靠前。我记得四天前，在公司楼下偷袭周美荷的那个叫宋彻的宅男，他票根上的尾数是08，跟这个是挨着的。”
500多张票，能买到靠前连号的可能性有多大？显然运气的成分不高。金煜记忆力好，他接触过的东西十有八九能记住，这一点陈海峰是知道的，因此他当机立断给易队打了电话。
调查结果很快反馈回来，连易队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激动：“海峰，有大进展，娱乐公司的人说尾号30以前的都是内部福利票，没有对外发售。”
也就是说，拿到这张票的凶手要么是工作人员，要么是工作人员给的。
“会不会是裴从安拿的？”陈海峰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。
“裴从安只拿了一张。”易队打消了陈海峰的顾虑：“应该是给宋彻了，后者也承认了他的票不是自己买的，是群里粉丝低价转卖给他的。”
那么，这另一张连号的票，就是凶手自己领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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凶手的身份一下子从大海捞针缩小成不到30人，警方有了目标，全公司人的背景都被调查了一遍，结果这一查，还真发现了疑点。
生活助理霍耀杰的身份证和本人相差甚远，如果单看照片，恐怕没人能把两张脸联想到一块儿去。原本清秀帅气的小伙儿，硬是胖了几十斤，五官被肉挤到变形。
如果只是这样，还不足以让警方起疑，但霍耀杰是这些人里，唯一联系不上不知去向的。
“这家伙不是凶手吧。”金煜怔了怔，挑眉道：“那天晚上从宋彻手里救下周美荷的人，不就是他吗？”
还是说霍耀杰套路太深，宋彻临时起意地袭击打乱了他的计划，才假意挺身而出，再借口受伤休病假，趁机假扮粉丝混上邮轮行凶。
陈海峰点了点头，霍耀杰确实很能装，单凭周美荷等人嚣张的态度，说他是忍辱负重都不为过了。
从警队共享给他的信息看，霍耀杰出生在医生世家，父亲是外科主任，母亲是儿科护士长，他不负众望地考上了海城医大。毕业后虽然没有子承父业做外科医生，但整形医生的高薪也令一家人十分满意。
结果不到一年时间，霍耀杰就辞去工作，这可气坏了霍父。父子俩沟通无果，甚至大吵了一架，最后以霍耀杰离家出走收场。虽然他每月还会给母亲去个电话，但人在哪做什么，如果不是警方找上门，家人也不清楚。
“不过要说起来，易队他们跑的这趟绝对算是收获颇丰。”陈海峰放松地靠在副驾驶椅背上，单手夹烟伸出窗外，薄唇抿成好看的弧度。
霍母得知儿子在娱乐公司任职后，立刻认出Unicorn曾是吴悦茵待过的组合。原来，吴悦茵生前与霍家做了十多年的邻居，直到她跳海自杀后，那对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夫妇才因睹物思人搬离了这里。
也就是说，霍耀杰和吴悦茵是认识的。两个年龄相仿，青梅竹马长大的人，或许产生过旖旎的感情，又或许是纯粹的兄妹情。总之，他放弃高薪工作大好前途，不惜丑化自己卑躬屈膝地混进女团，要说这其中没有问题，除非整个警队都瞎了。
突然，陈海峰手机震了震，易队的消息来了。
此时天色将晚，距离周美荷与其他成员分开后失联，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。警方终于查到了霍耀杰的行踪，原来这家伙躲在他曾就职过的整形医院，而且跟他一起出现过的，还有一名戴着口罩疑似周美荷的女孩。
这期间霍耀杰确实很谨慎，不仅没开车，刷卡支付的记录也没有。不过他千算万算，还是出了纰漏。
Unicorn是禁止成员恋爱的，但周美荷显然并不是会遵守公司规章的人，私下里就有正在交往的男友。这一点虽然瞒过了其他人，但瞒不过警方。
根据对方提供的线索，周美荷曾在几小时前跟他通过电话，说是要去整容。之后的一段恢复期，为了躲公司和媒体，就准备暂住在男友家避风头。
确实，周美荷在邮轮答谢会上划伤了脸，医院的建议是先让伤口愈合再做打算，但十有八九会落下疤痕。这对于郑耶娜被杀，舆论满天飞，事业正处于动荡期的她来说，简直是雪上加霜。因此干出整容的事儿，也就不奇怪了。
警方立刻联想到霍耀杰曾当过整容医生，并且他曾任职的医院恰逢搬迁，原先的旧址已人去楼空，正是行凶作案的好地方。
医院离码头不太远，杨克驱车过去只花了半小时，几乎和易队同时赶到。
天色暗下来，大楼因为漆黑空荡，显得有些瘆人。警方留下少部分人看守前后门，其余的逐层展开搜索。
上到三楼时，打头的杨克突然拦住众人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只见几米外的房门虚掩着，微弱的光从缝隙里泻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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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队比了几个手势，手下警员贴着墙，悄无声息地靠近房间。离得近了，众人才察觉那光昏黄摇曳，似乎是蜡烛散发出来的。
一切准备就绪，紧张的情绪在走廊里蔓延。易队托着配枪，深吸口气，踹门的同时高声道：“不许动，警察！”
废弃的手术室内，女孩毫无声息地躺在手术台上，脸上盖着绿色的医用无菌布，有血渗透上来。男人则垂着头坐在角落里，脚边立着几根蜡烛，他肥胖的身躯动了动，墙上宽大的黑影仿佛要吞噬周遭一切。
“你杀了她？”易队用枪指着霍耀杰，缓缓靠近手术台，见对方毫无反应，迅速掀起布探了探周美荷的鼻息，女孩似乎还活着。
只是她的脸动了刀子，此时肿胀得厉害，五官挤在一起，如怪物般恐怖。
“杀她？不……”霍耀杰抬起头，双眼失焦地看向众人，下一刻竟然无声笑了：“我只是如她所愿，给了她一张最完美的脸。”
“你们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慢。”霍耀杰抻了抻胳膊，扶着墙站起来，他望向敞开的大门外黝黑深邃的走廊，平静道：“带安安进来吧，我想让她也看看，周美荷现在的样子。”
“你觉得裴从安出卖你？她已经死了。”米苏突然出声，打断霍耀杰，众人想阻止她时已经来不及了。
“死……了？”霍耀杰半张着嘴，瞪着米苏，目光充满怀疑。
可米苏实在是太坦然了，毫不退缩地与霍耀杰对视。她微扬下巴，眼中的蔑视一闪而过，嘲讽道：“她没有供出你，反而在我们面前跳楼自杀了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霍耀杰脸上的肉颤了颤，摇头道：“人都是我杀的，她还年轻，为什么要寻死？”
“你看过那本日记吗？”米苏突然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。
或许是她的思维太过跳跃，霍耀杰怔了几秒，才下意识地“啊”了一声。
日记是吴悦茵留下的，里面记录了她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，也正是因为这本日记，裴从安和霍耀杰才有了报仇的目标。
米苏冷笑，甚至不屑于给霍耀杰一个眼神，扬声道：“我想，本子一定是由裴从安保管着。因为你根本不知道，她在续写吴悦茵的日记。”
原本警方也没发现，因为裴从安和吴悦茵的字迹实在是太像了，直到仔细阅读了内容，才发现妹妹得到日记后，竟然接着写了下去。
一开始，只是失去姐姐后的悲痛和仇恨，后来，日记里出现了一个没有姓名的男人。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来，裴从安暗恋着他，但又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告白，这使得她很苦恼。更莫名其妙的是，她因为这份悸动，向吴悦茵道歉。
“这个男人就是你，裴从安爱上你了。”米苏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，并嗤之以鼻：“她为了保护你，天真地以为自己死了，就可以背上所有罪名。”
霍耀杰整个人如遭雷击，失魂落魄地倒退两步，靠着墙缓缓滑下去。他把脸埋进掌心里，片刻后传出压抑的哭声。
不该是这样的，霍耀杰太清楚裴从安对吴悦茵有多重要了。十多年前，姐妹俩在孤儿院分开，被不同的人家领养，吴悦茵却从未放弃过寻找妹妹。
当她真的找到妹妹，发现对方的养父是个酗酒的赌徒，经常家暴后，毅然决定带裴从安离开那个家。当时刚刚成年的吴悦茵，不愿向养父母张口，为了挣钱照顾妹妹，放弃念书进了娱乐公司。这才有了被队友霸凌，跳海自杀的结局。
霍耀杰只是想给女友报仇，绝不是要害死她妹妹。更何况裴从安全心全意地信赖他，自己更是把女孩儿当成妹妹照顾。按照霍耀杰的计划，裴从安最多关个三五年就能出来了，自己已经存好了一笔钱，足够供她出国留学。
“所以，最先发现日记的人是你？”陈海峰挑眉道。
“不，是安安。”霍耀杰摇头，看上去极为懊悔：“我不该答应那个复仇计划，这件事根本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。”
最先发现吴悦茵自杀真相的人是裴从安，找上霍耀杰的人也是她。甚至连二人混进公司，隐藏身份，改头换面潜伏在仇人身边，揭穿真相再杀人的计划也是裴从安决定的。
警方的推断没有错，方孝琨和孙彬的死亡现场有两个凶手，裴从安只负责把人勾引来，事后帮忙伪造现场。而真正的杀人凶手，是霍耀杰。
至于周美荷，这个贪慕虚荣，极度在意外表的女孩儿，“毁容”已经让她失去理智。霍耀杰只需亮出自己的从医执照，并承诺私下里给她安排最好的整容医生，周美荷就上钩了。
“我唯一想不通的是……安安从哪弄来了当天所有参加见面会的粉丝的手机号。”
卖票的渠道有很多，再加上倒票的黄牛，就算他是公司内部员工，也不可能拿到所有人的信息。裴从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，霍耀杰不是没追问过，当时对方只轻飘飘地说了句买来的，就不愿再透露更多。
这件事始终让霍耀杰很介意，此时说出来，他倒是希望警方能给自己解惑。
这一点，警方在怀疑凶手是内部员工时，易队就想到了，只不过查来查去，也没查出个所以然。诚如霍耀杰所说，这是个过于繁复庞大的任务，警方尚且需要大量时间，裴从安独身一人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难道还有帮凶？陈海峰暗自摇头，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。能瞒过霍耀杰和警方，除非是躲在黑暗中的影子。
虽然一时半会儿搞不清裴从安用了什么方法，但凶手接连落网，也算告一段落。侦探社与当地的刑侦队有了交情，又顺利帮易队破获案子，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。
尾声
半个月后，某个安逸的午后，侦探社迎来了一位熟人。
易队带着下属走进小院儿时，杨克正在躺竹椅上撸猫，米苏蹲在葡萄藤下浇花，金煜泡在充气泳池里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人在民宿休假，哪有半分侦探社的气氛。
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，小老板带头佛系挣钱，大家也乐于享受生活。唯独陈海峰保持着正常画风，面无表情地把易队迎进去。
今天是恰好了，海城刑侦队与鲲城交流工作，这才有了临时探访。
易队还是老样子，一副女强人作风，开门见山道：“海峰，裴从安的案子你们也有参与，这次来，我主要是想告诉你后续调查。”
风波过后，Unicorn还是解散了，且出了这样的事，娱乐圈噤若寒蝉，人人严于律己，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。周美荷作为门面担当，再没出现在镜头前，关于她的现状网上众说纷纷，以讹传讹越发夸张。
“周美荷的脸恢复了，霍耀杰的手术很成功。”易队顿了顿，冰山脸竟也有些动容道：“但是你知道，她被整成了什么样子吗？”
陈海峰想到霍耀杰被抓前，曾说过给了周美荷一张最完美的脸，心中一动，蹙眉道：“难道......”
易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找照片，只见照片里的女孩眉清目秀，五官柔和，与裴从安的长相有五分相似，但她的眼神却过于阴郁怨毒，与整张脸产生不协调的违和感。
果然是于他而言完美的脸，陈海峰无声叹气。周美荷这辈子，都要顶着一张被自己所厌恶的脸，照镜子时，永远要与“尸体”对视，饱受良心谴责。这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，霍耀杰真是好狠的手段。
“对了，还有一件事。我们在裴从安的遗物中，发现了一张奇怪的名片......”易队说着，对上陈海峰莫名的目光，她沉默片刻，摇了摇头道：“算了，也没什么，可能是我想多了吧。”
二人说这话时坐在客厅的屏风后，因此都没注意到门口披着浴巾，刚从庭院里迈进来的金煜，更没看到后者顿在原地，复杂的脸色和若有所思的目光。
而金煜身后，米苏悄悄退远了些，她垂下头，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，指甲因为用力过猛，深深陷进掌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