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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六点的天色泛着鱼肚白，海面上起了一层浅薄雾气，湿润黏腻的风扑面而来，让人心里也跟着憋闷不已。

晨跑的老大爷脖子上搭着条毛巾，沿着长坡下来，拐上了总长四千多米的跨海大桥。海城作为东南方向的一线，二千多万的人口把这座城市填塞得满满当当。别看此时桥上车辆稀少，再过一小时，进岛内市区的车就会把这里堵得寸步难行。

上了年纪的人眼神总不太好，老大爷眯起眼，隐约看到几百米外有个人影站在围栏边。他想着这么早，对方多半也是个跑步的锻炼者，就见那人竟抬腿爬上了栏杆，坐在上面摇摇欲坠。

“哎！干嘛你！快下来！”老大爷急了眼，离得近了，他才看清寻死的是位年轻姑娘。

女孩儿闻言转过头，她的眼睛很好看，目光却空洞麻木，没有焦点般涣散。她对老人的呼喊充耳不闻，似乎只短暂地停顿了两三秒，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。

眼瞅着人消失海面的波纹重新归于平静，老大爷惋惜地直跺脚，这么高的桥他是不敢跳的，只能赶紧打给消防员求救。女孩儿的手机掉在地上，老大爷捡起来，发现还停留在微信界面。

「对不起，让你失望了，今后请连带着我的份一起，好好活下去……」

1

华茂是这三年才崭露头角的娱乐公司，总部就在海城的经济开发区内。公司老板非但没什么背景，连旗下艺人也不成熟，能火起来完全是机缘巧合，被时下大受国内宅男追捧的九人女团Unicorn给奶起来的。

作为公司摇钱树，Unicorn成员的待遇可算是独一份儿，最吸粉的门面担当周美荷更加夸张，恨不得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才好。

粉丝答谢会前，在练习室排了一天舞的成员们纷纷累瘫在地上，队长郑耶娜以手扇风，皱眉叹了口气，看向负责voice位置的队友裴从安道：“安安，虽然你入团晚，舞蹈也不是强项，但以目前的配合看，还要更加努力才行。”

被拖了后腿的队员们纷纷附和，恨不得把加班排练的锅都甩给一个人才好。周美荷不屑地摆弄着指甲，把空了的保温杯推给裴从安，头也不抬道：“给我泡点儿花茶，放空调下面吹凉了再端过来。”

她长得好，粉丝吹捧得厉害，连媒体都把她塑造成百年不遇的美少女，在团里的地位也是最高的。周美荷对裴从安一贯是颐指气使的态度，其他人见多了便不以为意，后者撑着酸痛的小腿站起来，顺从地拿起保温杯。

守在边上的生活助理霍耀杰暗自摇头，他胖胖的身子晃过来，从裴从安手里接过杯子道：“我去吧，给你加蜂蜜泡，润润嗓子。你们抓紧休息，需要什么就跟我说。”

周美荷靠在镜子前，懒洋洋道：“哦，那就辛苦你了，胖姐！”

霍耀杰白白胖胖的，头发也留到了脖子，因此周美荷等人总是用“胖姐”这个称呼调侃他，甚至不止一次嘲笑霍耀杰的身材。

队员们都笑了起来，裴从安对上郑耶娜审视的目光，忙扯动僵硬的嘴角。这时，消息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来，女孩儿们表情僵住，纷纷目光复杂地掏出手机。

最近这两天，Unicorn的成员们总是收到骚扰信息，也不知道对方从哪弄来了所有人的号码，内容一次比一次不堪。

裴从安悄悄点开手机，一条新消息跳出来。

「杀人凶手！骗子！恶毒的女人！新来的洗脚婢！你们应该给她偿命……」

这些文字难听得有些刺眼，裴从安脸颊发烫，洗脚婢大概就是在骂她吧。毕竟作为一个后来的替补，总是委曲求全，被其他人指使来指使去。

练习室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，周美荷阴沉着脸，把立在墙边的椅子踹出去撞在音响上，发出“嘭”一声巨响。

她哪里还有半分人前甜美乖巧的样子，脾气暴躁地打电话给经纪人，语气不善道：“孙哥，怎么搞的啊！那死变态又给我们发消息了，你不是说很快就能把他揪出来狠狠修理一顿？”

后者在手机里连声应是，又保证自己已经在处理了，好说歹说才哄住周美荷。

挂断电话后，周美荷尚不解气，瞥见垂着头站在一边的裴从安，横眉冷目道：“戳在这儿干吗，还不去给我倒水吗？”

霍耀杰见状，忙朝裴从安使了个颜色，二人一前一后出去，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接水。花茶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，裴从安松了口气，欲言又止地看向霍耀杰，轻声道：“杰哥，刚才谢谢你。”

“应该的，我是你们的生活助理嘛。”霍耀杰笑了笑，把沏好茶的保温杯递过去：“欺压后辈这种事，在娱乐圈里是难免的。你也别太放在心上，熬两年就过去了。”

“嗯……对了，关于这条短信的内容……”裴从安眼神闪烁，似乎有些不安。

她是半年多前才加入Unicorn组合的新人，之前担任voice位置的人气偶像吴悦茵跳海自杀了，也就是说，她正在顶替已死之人的位置。

杀人凶手，偿命这些字眼实在令裴从安感到不安，吴悦茵到底为什么自杀，和其他团员有没有关系，只要稍不留神就会陷入这样的怀疑中。

“不清楚啊，我也没比你早来多久，当时的助理好像在自杀事件后就离职了。”霍耀杰挠了挠头，他肥胖的身躯有些费力地弯腰从贩卖机里取出一罐可乐，顿了顿道：“不要想太多，还是好好准备粉丝答谢会吧。安安，你唱歌很好听，千万别浪费自己的天赋啊！”

裴从安点了点头，压下心中的不安，跟在霍耀杰身后往练习室走去。二人没注意到的是，距离休息区最近的屋子里闪出一个人影，郑耶娜阴沉着脸，关掉了手机里的录音程序。

2

从江城回来后，侦探社的四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，尤其是金煜，陈海峰好几次撞见他在发呆，看上去像是有什么心事。

这天杨克和米苏都出门了，陈海峰午睡起来，准备给猫洗个澡。他半眯着眼下楼，就见金煜正站在饮水机前接水，后者目光空洞地盯着地板，连水满了溢出来都没察觉。

陈海峰忙关掉按钮，在金煜眼前打了个响指，蹙眉道：“你怎么回事？”

后者这才如梦初醒，金煜欲言又止地把手伸进兜里，就在他想掏出某物时，门铃突然响了起来。

瘦高的男人站在院门外，抻着脖子朝里张望，见陈海峰出来，立刻问道：“这里是CJ讯息咨询公司吗？”

来人自称叫孙彬，是华茂娱乐公司的艺人经纪。这次找过来，也是朋友推荐的，看来侦探社不知不觉间也打出了些名气。

陈海峰把人领进来，孙彬似乎很着急，屁股刚一落座，就急声道：“最近总有人给我们公司Unicorn组合的成员发骚扰信息，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偶像的私生活。”

因为Unicorn三天后就要在游轮上召开粉丝答谢会了，孙彬担心那家伙再捣乱，才着急把人揪出来走法律程序严惩。

华茂开的价钱高，又不做违背良心的活儿，金煜几乎一口就答应下来。唯一麻烦的是公司总部在江城，他们要跟经纪人孙彬一起，坐最快的动车赶过去。

杨克和米苏还没回来，陈海峰给二人发了消息，定好在江城集合。他和金煜倒是两手空空，背个包说走就走。

路上孙彬接了个电话，小姑娘们似乎又收到了骚扰信息，他把内容给旁边的二人看，陈海峰挑眉道：“杀人凶手是什么意思？”

孙彬支吾两声，松了松领带，这才把前成员吴悦茵跳海自杀的事讲了讲，最后叹口气道：“都是黑粉传的谣言，二十出头的女孩们能有多大矛盾。”

见孙彬不愿多说，陈海峰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。鲲城和江城离得不远，动车两个小时就到。不过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傍晚，下车后江城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。

孙彬到停车场取了车，三人找地方随便吃过两口饭后，陈海峰提出时间紧迫先去公司看看的想法。这倒合了孙彬的意，正好组合成员们还没走，见他找了私家侦探也能放心排练。

车行驶到大厦楼下，趁着孙彬停车的工夫，陈海峰带着金煜下来，后者压低声音道：“我上网查了一下，确实有传言吴悦茵跳海是因为遭受到其他队员的霸凌，尤其是人气最高的……”

金煜说着说着眼神就往远处飘去，他瞪大眼，指着陈海峰身后百米外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女孩道：“周美荷！就是她！”

与此同时，陈海峰发现一行迹鬼祟的口罩男正快步朝女孩走去。他皱了皱眉，心下觉得不太对劲。

另一边，对此毫无察觉的周美荷正捧着手机刷粉丝留言，看到有质疑她实力一般全靠脸的回复，立刻切换小号开怼。周美荷正骂得起劲，对身边的情况全无察觉，当口罩男手里举着一个小瓶子冲过来时，她才反应过来，被吓得愣在原地。

“小心！”

“快跑！”

金煜和另一个声音同时喊出来，口罩男在离周美荷几步远时，被斜冲出来的胖子拦腰抱住。冲击力带着二人一起往墙上撞去，口罩男惨叫一声，举起手里的小瓶子对着胖子的脸狂喷，并用手肘狠狠打其背部。

幸好陈海峰和金煜赶了过来，三人联手把口罩男控制住。直到此时胖子才弯下腰，捂着脸痛苦地呻吟，金煜眼尖，看清口罩男手里拿的是辣椒水，忙从地上的食品袋里捡起矿泉水，帮着胖子冲洗眼睛。

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，同为Unicorn成员的郑耶娜捂着心口跑出来，心惊胆战地拉着周美荷后退几步，关心道：“吓死了，美荷你还好吧？”

金煜闻言抬头，看向这个相较之下身材高挑，样貌却普通些的女孩。方才他跑过来时，分明看到女孩儿已经拎着袋子走到了门口，并且注意到了意图不轨冲上来的口罩男，可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提醒朋友，而是低头退了回去。

金煜暗自撇嘴，这是什么感人的塑料姐妹情。

经纪人姗姗来迟，把惊魂未定的两个姑娘护在身后，脸色发白道：“耀杰，你没事儿吧？用不用去医院？”

原来冲出来阻止口罩男的，正是女团的生活助理霍耀杰。此时其他队友还在公司里练习，周美荷是因为烟抽完了，才拉着郑耶娜陪自己下楼，又指使霍耀杰去更远些的轻食小店给自己打包沙拉。

而后者从胡同里拐出来时，正看到口罩男朝周美荷冲过去，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。

霍耀杰的情况确实不太好，辣椒水喷进眼睛里，搁谁都受不了，好在这时候保安闻讯赶来。孙彬先是把人骂了一通，才让他赶紧把人送去医院。

陈海峰反剪着口罩男的手臂，把人死死制住，等霍耀杰和保安离开后，才对孙彬道：“我刚才检查了他的手机，那些骚扰信息就是这家伙发的，要不要报警把人抓起来？”

金煜拽下男人的口罩，一张消瘦蜡黄，平淡无奇甚至称得上有些丑陋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下。男人惊慌失措地低下头，终于感到事情闹大了，他咬紧牙关，半晌吐出一句：“你们要是报警，我就把周美荷霸凌吴悦茵，逼她自杀的证据放出去！”

3

孙彬半信半疑地打量他，口罩男自知口说无凭，让陈海峰打开手里相册。里面果然有偷拍的视频，虽然时间是两年前的，但可以清晰地看到周美荷在后台狠狠推了吴悦茵一下。

孙彬在旁看得暗自咬牙，这样的视频流露出去，一定会被有心人扩大影响，吴悦茵被霸凌才跳海自杀的说法就站得住脚了。公司失去了最吸金的组合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“胡说八道！凭什么总把她的死赖到我头上！”周美荷突然爆发，指着口罩男，尖声叫道：“那小贱人分明是被男人甩了，才想不开自杀的。”

周美荷胸口上下起伏，涨红脸瞪着队友，郑耶娜只好硬着头皮附和道：“是啊……吴悦茵自杀前有段时间，总背着我们偷偷接电话。我听到她说什么，结束了，不要再联系之类的。”

金煜挑眉，忍不住戳穿道：“这话的意思，应该是别人在纠缠她才对吧。”

周美荷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，浑身毛都炸了起来，她愤怒地看向金煜，正准备“呲牙”，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。

“我建议你们先解决眼下的事，虽然是半夜，但这么闹下去媒体也该来了吧。”陈海峰瞥了眼周美荷，后者立刻被他的气势震住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陈海峰面无表情地转向口罩男，冷声逼问：“短信骚扰已经不能满足了，所以才跟踪袭击？接下来你还打算干什么？嗯？”

“我只想给她报仇……是她们……是她们把人逼死的！”

口罩男叫宋彻，是个二十八岁还靠父母养活的宅男。按照他的说法，因为太喜欢吴悦茵了，完全接受不了她自杀的事实，这两年一直过得很颓废。

另外，手机里的视频其实不是他拍的，虽然之前也怀疑过偶像自杀的理由，但真正促使他行动的，是某天从吴悦茵尚存不多的粉丝群里收到的这样一段录像。

原本，宋彻是打算在三天后的粉丝答谢会上动手的，只不过他在公司楼下徘徊时，正巧碰到独身一人的周美荷。一时没忍住，才不理智地冲了上去。

金煜从宋彻的上衣兜里翻出了一张门票，票面设计的充满少女气息，编号写着008这样的数字，背面还附有时间地址，果然是Unicorn组合粉丝答谢会入场用的。

周美荷躲在孙彬身后，听到宋彻准备在答谢会上动手脚时，惊出了一身汗，压低声音朝经纪人道：“这视频的来源要查清楚，他应该还有备份，绝对不能流出去。”

这点上俩人意见倒是一致，孙彬为了息事宁人，最后答应不报警处理，但是在答谢会结束前，宋彻必须接受公司的监管，同时还要销毁他手里的所有视频证据。

这一折腾又是俩小时过去，孙彬让人把宋彻带走，安抚好女团的成员，再叫司机挨个把人送回家，才抽空和陈海峰二人说上两句。

“陈先生，希望你们守口如瓶。”孙彬客气而疏离地笑着，话里话外带着逐客的意思：“今晚辛苦了，后续的钱我会尽快让财务打过去。”

金煜耸了耸肩膀，表示没意见，既然还没闹出人命，对方想怎么处理侦探社也插不上手。正巧这时孙彬的手机响了，后者忙找了个借口开溜。

金煜耳朵尖，边走边竖起来偷听身后动静，孙彬管对方叫方少，隐约间似乎还在电话里提到了裴从安这个名字。

陈海峰在金煜即将踢到落地花盆时把人拽开，板着脸道：“好好走路。”

三天后，Unicorn的粉丝答谢会如期举行，孙彬为了表示感谢，特地邀请了侦探社四人。

陈海峰对这种活动是不感兴趣的，金煜和米苏倒是兴致勃勃，杨克红着脸表示自己还没听过演唱会，最后少数服从多数，陈海峰只好黑着脸答应。

等在邮轮检票处的粉丝乌泱泱一大片，这其中以男性居多，个个拿着应援手幅。四人没有跟五百人一起排队，孙彬叫服务生领着他们走了工作人员的通道。

陈海峰踏上邮轮的瞬间皱了皱眉，那种不安的情绪又出现了。他不留痕迹地揉了揉太阳穴，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合来这种地方。

作为出道三年就拥有五百万粉丝的女团，不管周美荷这些成员的人品如何，实力还是有的。哪怕新鲜血液的裴从安虽然舞蹈稍差，但胜在嗓子好，高音轻轻松松就震撼全场，和平时安静柔弱的形象形成鲜明反差。

Unicorn的开场表演过后，把邮轮上的气氛推向高潮，主持人把话筒交给周美荷，让她简单跟粉丝说几句。

“很开心大家能来，Unicorn能走到今天，是因为有你们所有人的支持，我特别想说……”

周美荷话音未落，原本安静的现场突然被一片手机的提示音和震动扰乱。一个人的动静不算什么，但几百人同时收到消息的场面就颇为壮观了。

一开始粉丝还以为是公司安排的走心小环节，暗含期待地点开，却发现是张彩信图片。看清内容的人纷纷变了脸色，小范围的窃窃私语逐渐扩大为在场众人的骚乱。

经纪人孙彬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，他夺过粉丝的手机，只见那图片上的文字上赫然写着「3月6日，今天的演出很顺利，原本我应该开心的，但在台下的时候，周美荷又暗讽我抢了她的风头。而且我发现保温杯好像被人动过了，没敢喝里面的水……」

孙彬看到落款处的名字，登时脸色煞白，他身形晃了晃，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。怎么会……吴悦茵的日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！

4

所有粉丝都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，有人作为颜粉嗤之以鼻，有人幻想破灭难以置信，还有人曾经粉过吴悦茵，愤愤指责道：“周美荷！你这个恶毒的女人！是不是你逼死了队友？”

台上的成员虽然没看到短信内容，但听到这话纷纷变了脸色，周美荷想到三天前被袭击的事，心下发怵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，站在她身后的裴从安被撞得跌倒在地。

倏然，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夹带着风越过众粉丝头顶，被扔到了舞台上。周美荷只觉眼前一花，脸上跟着疼了起来，她怔怔地伸手去摸，鲜红的血黏到指尖，格外刺眼。

周美荷浑身发抖，捂着脸发出惊叫，孙彬率先反应过来，冲上台护着她往后退去。有些粉丝看到偶像受伤，开始激动地往前涌，叫骂声此起彼伏，现场混乱不堪。

工作人员和保安终于姗姗来迟，前者护着Unicorn的成员撤离，后者开始拼命维持现场秩序。好好的答谢会，眼瞅着要演变成一场闹剧了。

临时改造成化妆间的船舱内，原本给粉丝准备的医护人员匆匆提着急救箱跑进来。周美荷坐在镜子前哭，其他成员围在她身边连声安慰，尤其是郑耶娜，眼眶红红的，似乎周美荷伤了脸令她无比难受。

唯独裴从安被挤在外面，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。周美荷的脸做完紧急处理，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般，恶狠狠地剜了裴从安一眼：“要不是你挡了我一下，我就躲开了。”

“我看她就是故意的。”队长郑耶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，阴阳怪气道：“你是不是觉得美荷的脸毁了，就能仗着人气高当上中心位了。哼，仔细看看，你这张脸跟那个死人倒有几分相似。”

郑耶娜说的死人，必然是指跳海自杀的吴悦茵。其实两人的五官并不太像，只是那双秋水明眸，唱歌的时候一样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。

裴从安噤若寒蝉，连声道歉，可她越是伏低做小，越是涨了周美荷的气焰。高高扬起的巴掌夹带着风，狠狠落在裴从安脸上，后者被打得偏过头去，难堪地捂住脸，继而眼眶通红地跑出去。

郑耶娜低下头，遮掩住嘴角勾起的笑意。只听周美荷咬牙道：“我打她也是应该的，不知道什么居心，要是毁了容……我……我绝对不会放过她！”

“不对吧，我怎么看着像是你撞倒了她。”倏然，一个声音从未关门的船舱外响起，那人紧接着道：“都是塑料姐妹情，装得跟真的一样。”

周美荷被噎了一下，没想到还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，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。

女人身材高挑性感，样貌美艳，放在一众女团偶像里也丝毫不输气场。尤其是一双堪比模特的大长腿，让她忍不住心生嫉妒。

“苏姐，冷静冷静。”金煜在后面拽了拽米苏，朝面色尴尬的经纪人笑了笑。

事发后，孙彬把侦探社的人请过来，三天前主动终止调查的人是他，现在出了事儿自然赖不到陈海峰等人头上。

非但如此，还要客客气气地请他们继续调查，毕竟宋彻仍在接受监视，方才在答谢会上捣乱的肯定另有其人。

“咳咳，那个……美荷啊，你也别想太多，好好养伤，其他的事公司会解决。”孙彬担心两边吵起来，忙转移话题，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
陈海峰摸了摸下巴，说蓄意捣乱的人十有八九就在船上。对方想要的，无非就是让Unicorn的成员们出丑，最好名声扫地。那么，还有什么是比在现场看着她们狼狈的样子更能满足的呢？

只是想把人揪出来，就没那么简单了。此刻邮轮已经在返航途中，一旦靠岸，对方就会混在众多粉丝中安然离开。

孙彬皱着眉，突然，众人听到一阵凄厉的呼救。

杨克率先冲出去，声音似乎来自船尾，邮轮的后半部分基本是不对粉丝开放的，多是公司内部人员和邮轮本身的船员用。

众人赶到甲板，杨克一眼便看到掉在栏杆旁的手机，求救声时隐时现，却是从海面上传来的。他暗道不好，扶着栏杆往下看，只见裴从安在海里挣扎，脑袋随着海浪不断沉浮，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。

孙彬吓得脸色大变，正准备去叫保安，身边的陈海峰和杨克已经跳了下去。二人合力架着裴从安，直到上方扔下来救生圈。

裴从安吓坏了，回到甲板上后，蜷缩在米苏怀里不住地发抖。

祸不单行，偏巧这时工作人员跑过来，说不知是谁在人群里传开了裴从安落水的消息，粉丝开始不听阻拦地朝这边涌过来。

孙彬忙着去调控现场，让Unicorn的成员们赶紧回船舱内，又把裴从安托付给侦探社众人。场面一时极为混乱，因此谁都没注意到，有人悄悄捏紧手机离开了。

5

裴从安在米苏的搀扶下回到船舱内，医务人员给她倒了杯热水，又找出干毛巾擦头发，忙活了半天，裴从安才像是回过神来，羞涩地向每个人道谢。

“还记得你是怎么落水的吗？”陈海峰穿着半干的衣服，脖子上搭了条毛巾，赤着脚走过来说道。

“我……我是被推下去的！”裴从安打了个冷颤，脸色苍白，无意识地抱紧双臂。

方才她挨了周美荷打，跑到甲板上躲起来哭，结果一个戴着动物面具的男人突然就冲了过来。

“他把我撞在栏杆上，嘴里喊着去死，然后捏着我的脚……把我……我扔下了海。”

陈海峰与金煜对视一眼，又问裴从安有没有看到凶手的长相、体貌特征等。裴从安只一个劲儿摇头，她当时实在是太慌张了，对方又戴着面具。如果说还有什么印象，那就是凶手很高、很瘦，捏着她脚腕的手冰凉冰凉的。

说话的工夫，游轮终于靠岸了。孙彬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经纪人不好说，但绝对是个有些能力手段的角色。

他先是辟谣无人落水，又义正言辞地表示今天的短信内容实属污蔑，公司将对散播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，最后原本要在结束后发放的粉丝福利提前拿了出来，并承诺全额退票。

这一套动作唬住了粉丝，总算解决了眼前的危机。粉丝都下完后，就轮到女团的成员们了，可直到这时，众人才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——队长郑耶娜不见了！

最后一次见她，是在甲板上，后来裴从安和周美荷等人实际上是在两个船舱，这就导致双方都以为郑耶娜在隔壁。

孙彬急得满头大汗，郑耶娜绝不是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队长，眼下人不见了，万一……万一遭遇不测，对公司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。他几乎发动了所有人去找，最终，邮轮船员在底部的内舱找到了郑耶娜。

这间船舱原本是给船员住的，直到邮轮年纪大了，不再出远海，就空置下来。平日里，也会往里面堆放些杂物。

“啊！”周美荷等人赶来后，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，很快捂着嘴跑上去，有人弯腰呕吐起来。

郑耶娜被人杀死了，且死相凄惨。双手被反剪着绑在一起，嘴上塞着团脏兮兮的布，凶手对她进行过殴打，因此脸上和裸露的皮肤都有淤血。但最致命的伤是脖子上的勒痕，凶器大概就是那条被随意丢弃在尸体旁的尼龙绳。

杨克注意到郑耶娜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，金煜用袖子垫着，抽出一部沾了血的手机。屏幕随着晃动亮起来，正停在短信界面。

「4月1日，今天是愚人节，我又被她们捉弄了。郑耶娜偷拍了我的裸照，扬言要放到网上……我该怎么办？难道要听她的话，在舞台上故意唱破音吗……」

是吴悦茵的日记。

舱房内阴暗憋闷，头顶闪烁不停的灯大概是接触不良了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。金煜目光复杂地看向尸体，看来这些女孩儿确实对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。凶手大概就是用日记要挟郑耶娜独自前来，行凶杀人的。

“孙彬呢？”陈海峰突然问道。

带的艺人被杀了，经纪人却不知去向，有了前车之鉴，陈海峰不得不谨慎对待。幸好众人从内舱上来后，看到孙彬坐在不远处的甲板上。

裴从安正蹲在一旁，担忧道：“孙哥你还晕吗？要不要躺下休息会儿？”

后者脸色苍白地摇头，随着陈海峰等人走近，推开伸手来搀扶他的裴从安，撑着墙起身道：“我……我实在是看不了她，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，怎么会这样啊！”

陈海峰看了眼裴从安，沉声道：“这已经是第二次了，凶手的目标很多，郑耶娜的死绝不是结束。”

警方很快赶到现场，拉起黄色警戒线。邮轮靠岸后，大批粉丝还没有散去，记者却闻讯赶到。孙彬一个头两个大，忙着向公司请示，这回新闻热搜是彻底压不住了。

陈海峰在海城的刑侦队里没有认识的人，不过对方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字，只例行做了笔录，倒也没有为难侦探社四人。

好在孙彬相信他们的实力，有他转述，众人才知道警方的推测和陈海峰相差无几。

首先，凶手能搞到吴悦茵生前的私密日记，可见俩人关系不一般。虽然女团的成员们到最后也没讲出真相，但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霸凌确实发生过，凶手要杀的人恐怕不止一两个。

其次，从裴从安落水到众人发现尸体之间，还有一段时间，凶手很可能在杀完人后离开，混在粉丝中下船了。

当然，也不排除凶手是船员，仍留在船上的可能性。毕竟内舱偏僻难找，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人，根本想不到把郑耶娜带到那里。

只可惜的是，邮轮上的监控集中安装在粉丝活动范围和女团表演的场地附近，因此没有拍下凶手的样貌。

警方只好对船员挨个进行调查排除，这项工作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，孙彬担心越拖下去岸上的粉丝记者越多，便请求警方派人协助成员们离开。

6

码头上，人潮涌动，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满头大汗，大声呵斥疯狂的粉丝。坏心眼儿的记者举着摄像机往人脸上怼，趁着安保人员分神的工夫，从缝隙里钻了出来。

Unicorn的成员们终于从邮轮上下来了，那记者兴奋地冲过去，正打算把那些尖锐的问题一股脑儿提出来，就看队员们身后出现两名配枪的刑警。

其中一人绷着脸，语气生硬道：“让一让，不要妨碍证人，你再这样就是扰乱公务，小心我们逮捕你。”

证人？记者一愣，莫非传言是真的，有人死在船上了？趁他愣住的工夫，成员们鱼贯而出，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几乎是小跑着穿过粉丝群。一辆保姆车停在路边，司机见众人往这边走，忙下来开门。

陈海峰四人并没有紧跟在女孩儿们身后，反而远远地观察，粉丝群里是否有行迹鬼祟的嫌疑人。当这个双眼通红，走起路来有点儿跛脚的胖司机下来后，陈海峰忽然觉得他有点儿面熟。

短暂地思索片刻，才恍然想起这人就是女团的生活助理。周美荷遇袭的那次，多亏了他及时赶到。只是当时天色太晚，场面又混乱，没有仔细观察对方的长相。

霍耀杰满脸担忧地护着成员们上车，才重新坐回驾驶室，朝孙彬道歉：“孙哥对不起，我不应该请假的，应该跟着照顾她们。”

“别废话了，谁知道会这样。”孙彬叹了口气，虚脱地靠在椅背上，挥了挥手道：“赶紧开车，直接回公司。”

当天，侦探社的四人并没有返回鲲城，孙彬出钱订了酒店，结果金小少爷到地方一看，二话不说掏钱升了房。三人对于他的阔绰或者说龟毛已经习惯了，倒是把带他们来的员工看得咋舌。

翌日清晨，陈海峰起了大早，直到他带回早餐，金煜才懒洋洋爬起来。米苏进屋后嫌弃地瞥了床眼一眼，踩着高跟鞋拉开窗帘，冷声道：“少爷，醒醒吧，猪都起得比您早。”

金煜哀嚎一声，钻回被子里嘟囔道：“苏姐，有时候你还是要给老板留点儿面子的嘛！”

米苏毫不买账地冷哼一声，兀自掏出手机刷起微博，突然，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，继而定定地看向陈海峰。后者疑惑地拿过手机，只见最新的一条热搜内容是，Unicorn经纪人被杀，紧跟着下面是嫌犯裴某某正在接受调查。

案发现场就在裴从安家中，不知道是谁流露出的消息，警方刚到现场，就已经惊动了大批媒体记者。

孙彬竟然死了，一直以来都是他联系的四人，陈海峰觉得不能再等下去，把外套丢给金煜，沉声道：“给你五分钟，赶紧把自己收拾好。”

裴从安住在公司掏钱给她租下的高层公寓里，虽然偏离市区，但胜在离公司近。四人赶到现场时，楼下已经围了不少扛着长枪短炮的娱记。

祸不单行，金煜突然接到了一条华茂娱乐与他们解除合同，终止调查的消息。当初极力主张找侦探社的人是孙彬，现在人死了，内部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，认为刑事案件还是交给警方更合理。

金煜把手机递给陈海峰，后者只大致扫了两眼，似乎并未往心里去。反而是米苏把目光投向窗外，意味深长道：“既然对方不付钱，我们还要趟浑水吗？”

“有时候，我们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。”陈海峰反问道：“难道你不好奇，整件事的策划者是谁吗？”

虽然无法进入现场，但陈海峰在打了几个电话后，还是搞清楚了案情进展。原来死者不止一名，除了孙彬外，还有个二十出头的，叫方孝琨的青年。

据说此人的身世背景有些特殊，是海城本地的富二代，走哪都自带各种绯闻八卦。不过，他也是华茂娱乐的投资人之一，总之跟娱乐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按照裴从安的说法，方孝琨今天是不请自来的，并且酒气冲天，动作轻浮。其实早前这人就曾向她示过好，但裴从安深知娱乐圈的潜规则，她洁身自好，几次都装傻充愣糊弄了过去。

但今天裴从安害怕了，又不好得罪公司的金主，只能一边假意稳住方孝琨，一边偷偷给经纪人孙彬打电话求助。

按照她的说法，经纪人赶到时，方孝琨正试图侵犯她，孙彬上前劝阻，于是两个男人起了冲突。大概是酒精的作用，方大少被打搅了好事儿，火气冲天，下手就有些没轻没重。

孙彬或许是被打急了，可这一还手不要紧，彻底激怒了失去理智的方孝琨。后者从厨房里抽出一把菜刀，竟追着孙彬砍起来。

陈海峰边说边点燃一支烟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窗，半晌才蹙眉继续道：“裴从安说，孙彬是出于自保，才在扭打间捅死了方孝琨，不过当时他可能也上头了，连捅了好几刀。这期间孙彬也受了伤，没坚持到救护车来，就失血过多死在屋里了。”

编者注：欢迎收看《刑侦夜话IV：偶像秘密（下）》。